01
我和女朋友分手,实在没有理由。
在一起三五年,我和她一直风调雨顺,虽然没准备收什么庄稼,可一旦同居就会有感情。
分手那天我提出开车送她,她看了看久违的雪把我给拒绝了。她走了三小时左右,我一直沉迷在痛苦中,突然她敲响了门,然后进屋脱了厚厚的外套,好身材是她当初吸引我追她的主要原因,这次也不例外。
“晴,你是不是不走了?”我压制着喜悦而小心翼翼地问她。
“麦,我哪儿也去不了?怎么走?”她说话时还带着阴云,不过又有点陌生,这种陌生让我想抱抱她。她扭动着身子进了卧室,留下的身影和初见时一般迷人。
等我站起来,做完了最后的挣扎,应该去抱抱她,不管她真不真走。这时,她从卧室出来把车钥匙扔到我跟前的沙发上,说,“麦,你送我一程吧,外面几乎封城了,一块儿车皮也没。”
我心凉了一半,刚才的痛苦泡在酒味的嘴巴里,哄着眼睛咸涩起来。我仍在幻想她能像观世音菩萨一样原谅我,然后给我机会复合,毕竟我爱她,是那种愿意为她牺牲一切的爱。
我想象一切和她结婚的美好场面,却从没想过自己要把她亲手送走。然而接下来的谈话,让我更加果断地把之前没想过的事变成零。
“晴,你不愿在我这儿,你去哪儿,我送你也行,给我留个联系方式吧,我怕见不到你会默默死去。”
“麦,你不用担心,我要你送我去湖汉,我的故乡,我要和亲人在一起。”
“晴,你疯了吗?那边已经彻底封城,说句不好听的,连只苍蝇也进不去。”我坚决不能亲手把她送走,湖汉现在的情况已经升级到全球都在关注,尽管没人想成为关注对象。
晴看了看我害怕的眼神没有说话,扭着屁股默默把衣服脱掉,然后坐在我身上,我知道她决心已定,哪怕用一种交换也要去湖汉。可此时此刻我对她提不起兴趣,我不能用一种交换亵渎对她的爱。
我抓了车钥匙,然后把衣服扔给她说,“晴,快穿上吧,别着凉了,我答应送你就是了。”
不多久,车缓缓行驶在宽敞的路面,交通太通顺以至于有种想飙车的冲动,可突然看见路边的村庄口,拉着红布白字的条幅,妇女老少爷们均带着黑白不齐的口罩,进村的人都要在他们的口罩外面检测体温,然后体温表决定他能不能进去。
我深吸一口冷气,看了看正在刷手机的女友,一脚油门加快了去湖汉的速度。
很快,到了湖汉的关口,没有村民那么亲切客气的把关人,都是整齐穿着制服的人,他们拿着体温仪往驾驶室里的人身上扫,只要见人就立马举起来扫一扫。
我下意识抹了抹额头,然后解开衣扣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热。我本以为这样做能蒙混过关,可还是被穿制服的给劝返了!
“为什么!为什么!前面的轿车都进去了,我为什么不能去!为什么!”我有点控制不住情绪,似乎刚才解衣服的恐惧举动被人发现而羞怒。
“先生,疫情就是命令!你作为外地的普通人不能进去,凡是进去的,或者是医护人员或者是为流通物资的,普通人不能进!”
就在那一秒,我似乎想起一件事情,连忙抓着女友的手并问她要了身份证。
“你看!好好看看,这是湖汉本地的人啊,怎么连家也不能回了嘛!”
“不能!”
制服说话似乎还咬着牙,连头上的帽子也没抬。
02
我从来不认为别人会坚决地拒绝我,拒绝只是一种沟通不善,我总会想办法去缓和它。
可见到制服认真的模样,我妥协了。这与之前我不肯服输形成鲜明对比,我确实变化了,不是看见制服我才学会服,这个有别的原因。
本来年前我和女友商量很久,趁着春节放假我们双方的父母见上一见,我觉得这样就离我娶她的日子不远了。
很多事情的借口单单需要一口一个工作太忙,很多大龄青年过着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流氓日子,习惯了,反而青睐工作的忙。
可经济不是死水的表面波澜不起,它有起伏不定的周期。说起19年的假期,我对不起自己的收入。果然临近春节,我又一次被迫放了长假,女友也有了大把时间,我仿佛看到了普通人幸福生活的希望,不再是单调乏味的打卡、工作、工资。
女友也爽快地答应我去见她父母,我激动之余也在偷偷费心想着给长辈的见面礼。见面礼,应该是抓心的。房、车、钞票他们都不缺,这个繁荣昌盛的时代谁还没套房。那么到底该送什么抓心的礼物呢?
放假很久的本科三年级的表弟见我整天愁眉苦脸,就经常带些酒来我家做客。女友和他年龄差不多,所以热闹不少。她炒菜,他倒酒,我好浇愁。
在女友出门买消酒水果那会儿,表弟从醉醺醺的我口里勒索了一些关于愁眉苦脸的实话。他乐得前俯后仰,可能是酒精的作用。
突然他止住笑声,很诡异地瞪大眼睛说他想到了办法,百分之百保证给女友父母一个惊喜,还说他们收到礼物,肯定把女儿嫁给我,我半信半疑,又觉得他说的是鬼话,从他说完话笑出声,然后又仰头喝了一杯的举动中。
我从来不相信脑洞大开的大学生,工作和生活都如此,表弟脑洞也很大。
在我几乎忘了表弟那次的连篇鬼话时,表弟拿到了驾照,开车要带我去老家,老家在乡下,已经破烂不堪,去那儿着什么罪,天这么冷!
他说,我能不能成功娶到女友全靠这次乡下一日游。我不信他的鬼话,也不信他的驾驶技术,赖得开口答应他。
接下来女友给我断炊几次,方便面又令我肠胃不适,表弟又拿着酒到家里引诱。我问她为什么,凭什么!她说她父亲喜欢表弟发明的礼物。只是不说礼物是啥,让我跟着表弟到了乡下一切便知。
女友的父亲身体不好,我想了很多老年人的补品,如脑白金、蛋白粉什么的,都被她骂俗不可耐。我实在想不出再好的。她也不说,她可能都说给表弟了,他本是一肚子的花花肠子,把我的媳妇儿骗得晕头转向也不是不可能。
于是,老实本分的我竟然跟着刚拿了驾照的表弟去乡下,路又窄又弯,对生命是种考验,为了未来我也拼了。
车上,他准备了网、绳子、气枪、铁夹子等。我问他是不是要砍树或者修老房子漏水,可又觉得自己问的太水,这和准丈人的见面礼有毛关系。
“到了,你就知道了!”
这句话被表弟说了无数次,我只能隔着车窗看着雪景发呆,不知不觉把回忆拉到儿时,想起小时候我们雪天捉鸟的游戏,顿时,我浑身一阵发冷!他该不会……
03
山里的雪比城市的要厚,而且也白。回想一下,应该有好几年没下雪了吧,可能雪都跑到了乡下,而这几年又一直在大城市奔波。
因此感觉好几年没下过雪,很多人骂气候变化、温室效应,却享受着如春的市政暖气,雪自然就无缘了。
下了车,表弟领着我马不停蹄上了老家房屋后面的大山野。山野一片空白,偶尔有小动物的脚印子出现,表弟顺着脚印子设下圈套,然后拿着气枪在野鸡出没的地方乱射。
他的子弹是塑料做的,仿佛不要钱,或者说钱对他来说不缺又不重要,重要的是捕猎的乐趣。他把考大学时学习的劲头全拿出来,山野的鸡也够警惕,可最近几年没有人类骚扰,享福一段时间后,多少有点呆笨。
结果,表弟满载而归。
表弟分野货的时候,那股高兴的劲儿在城市根本不会有!他还发誓明年春节还会再来,我看着血淋淋的野生小动物尸体,像看见了繁荣昌盛的城市背后的空虚与无聊,甚至想象着自己的尸体又会躺在哪里呢?一种莫名的恐惧油然而生。
我自始至终都反感表弟的所作所为,可他猎杀第一批小动物后,忍不住喜悦而说出了真相,让我犹豫了。
原来准丈人年轻时是个军人,上过战场打过枪,后来敌人走了,长杆枪就没了用武之地。那年代老百姓缺吃缺喝,不得不拿野味充饥,很多人因野味还丧了命,可饿死也是死,好汉不吃眼前亏,长杆枪发挥了很大作用。
准丈人用枪上山打猎维持生计,还养育了现任女友,也难怪她肤白如雪,娘胎里吃的好。
再后来,世界和平,长杆枪被征收了。准丈人不得不托关系进城做了工人,从打铁炼铁开始劳碌一辈子,身子骨落了不少毛病。
不知从哪儿打听消息,野味是绿色食品,含有其它人工饲养的不具有的矿物质等营养成分。
人老了本来容易迷信,野味又勾起老丈人年轻力壮时回忆,渐渐越来越迷信野味。
知道这些不怪表弟,怪那个没过门的女友,她是如此的孝顺。
表弟打来的野味不能存放太久,为此我把冰箱里其它东西都掏出来,包括女友爱吃冰淇淋,她总喜欢在雪天,下得很大,一边赏雪,一边舔舐着冰激凌。
然后把野味冷冻进去。女友发现了这些情况而大发雷霆,那天刚好下鹅毛大雪,冰激凌融化了一部分,她骂我死脑筋,要么把冷冻野味抽真空快递出去,要么再买个小冰箱装冰激凌。
每次我见冷冻的野鸡野兔,就有一种罪恶感,而离见她父母的日子计划上还有十多天。我立马抽真空并用礼盒包装后送给快递公司。
从快递公司出来那一刻,我如释重负。
只是后来,新闻传来了封城,她父母均住院而失去了联系,她从新闻的只言片语中猜想,是我送她父母的野味害了她全家,她提出分手,并要回家照顾父母。
可制服不答应她进城,我黔驴技穷地安慰她,然后在车上漂流,她看着手机里每天感染与死亡的人数增加,把座椅上的皮子扣掉一道道印。
最后,她松了口,先回我家避避,也等她父母消息。
在下高速的档口,又有人查体温和身份证。“什么!湖汉人!快来人啊!有个湖汉人在此,大家快过来!”
是的,我们又一次被劝返了!我和她环顾这个如此繁荣又文明的城市,突然,可怕得陌生起来!
车又在免费高速公路上徜徉,我们却不知道路的尽头,我把车停靠在路边,远远能看见一面湖,晴在车里刷手机,我就在车外抽烟,对着湖抽。
公路几乎没车,像世界只剩我和晴,我吸了一口清新的空气,脑袋热乎乎地朝车内望了一眼,正好和晴四目相对,我紧张地说,“看来,苍天不让我们分开呢!接下来怎么办才好?”
晴却说,她爸正在高速口接我俩!
原来他父母在医院隔离十多天结果没事,知道我们的处境就主动过来接。
晴问我有没有胆去见面,我说野味都送了不去白不去!
“再碰野味!一辈子休想碰我!”
“你不野我也没法碰你哟。”
湖面起风了,隐隐约约有野鸭叫,它们仿佛在嘲笑一对疾驶而去的年轻人,他们不离不弃,还作死。
–END–
原创/月上三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