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做了一个梦,吓得我一身冷汗,醒来依然心有余悸。
我们不知道为什么原因参加了一场纳粹德国的运动会的开幕式。在梦中不清楚是被迫还是受邀参加,因为我是一个中国人。这个梦的可怕之处在于,在进入会场之前有人宣布,开幕式进行的中途要全体在希特勒的带领下做一种类似于中国的广播体操的运动,所有被鉴定为做操不合格者将被处决。这套操是鉴别身体素质优劣的方法。我马上感到大祸临头,十分焦虑。这个梦一直在这种焦虑中延续。我之所以焦虑,是因为知道我肯定会被鉴别出来,因为我是一个残疾人。我的残疾程度很高,但是特别。十年前我患了一个奇怪的病,丧失运动能力几乎一年多时间,长期的卧床使我的全身,特别是四肢肌肉萎缩。虽然后来得到改善,我能够行走自如,但身体的很多地方已经遭受不可逆转的破坏。譬如说我能够在路上行走,单从走路的姿态看,跟正常人别无二致,但是我特别容易摔倒,而且经常摔跤。地面上的一个稍微突出一点的障碍都会在我不经意的时候将我绊倒。我的手也变了形,不能伸展开手指,不能握捏拳头。中国的残联协会已经把我鉴别为三等残疾。所以,我想到在做广播操的中途我肯定会被盖斯太保盯住。我十分焦虑,感到绝望。
梦中的开幕式是在一个室内的阶梯会场举行,比想象的要简朴很多,就一千多人,规模较小,跟一个中国地方政府会议的规模差不多。这不像是德意志第三帝国的气派。但是我的梦就是这么显示的,我也没有办法。最奇怪的是,参与开幕式的几乎都是中国人,虽然也有德国人,但是他们人数很少,偶尔有坐在下面席位中间的,但是大多数德国人都双手背在后面,直挺挺地站在会场的两边,冷漠地注视着一切。在希特勒还未出现之前,会场里闹哄哄的,跟中国的会议没有区别。人们显得特别兴奋,包括我也很兴奋,这很奇怪也很不争气。一个将要被鉴别出来处决的人为什么也会被这种气氛所感染,这真的很奇怪,如果从灵魂深处挖掘出兴奋的原因,大概是希特勒的魅力所致吧。我们将要见到一个伟大人物的出现,一种期盼心情居然夹杂在临死的恐惧情绪之中,我也无可奈何,可梦中真是这样的。这种临死也很幸福的奇怪心理让我感到自己真的是一个典型的中国小人物。
每一个人的位置是按进场的顺序井然地强行安排的,那些严肃的德国纳粹指挥着入场的就坐。我盘算着能不能去到座位的中间,这样做操的时候,边上的盖斯太保就不大容易发现我。但是,我被安排到了第三排挨着过道的第二个座位,这个位置将使我在那个倒霉的时刻被轻而易举发现!我很沮丧。多少令我欣慰的是,旁边是我的一个女学生,她的位置紧挨着过道,但是她是一个健全人。这个女学生我很熟悉,我最近是她的论文指导老师。她在我的旁边多少给了我一点安全感,因为她属于那种十分忠厚、对你百依百顺的学生,虽然长得不是很漂亮。但是这种安全感是有限的,因为她的个头不高,等会做操的时候不可能给我挡住纳粹的视线。而不可原谅的行径这时候发生了,上帝呀,我真是一个不可救药的人!趁着开幕式还没有开始的嘈杂的混乱,我居然把手放在她的大腿上!我轻轻地抚摸了几下,她对此没有做任何的反应。在梦中,我发现她穿着一条黑亮的紧身裤,腿型十分优美。我之所以有胆量去抚摸她的大腿是基于我判断她是一个十分老实的女孩子,对我的性骚扰不敢声张反抗。
但是我并未进一步放肆,希特勒出现在主席台上了。全场欢声雷动,我也兴奋地站立起来,忘记了一切。梦中的希特勒实际上上很平易近人,在梦中有两件事令我印象深刻。一件是他特地走下主席台跟一个人主动握手,对这个人的出席表示感谢和赞赏。他们似乎很熟。这是一个中国人,我认识他,因为他是我的老师,文革时期的一位狂热的造反派。他的口才很好,与梦中显得平凡的希特勒不相上下。希特勒对他的到来表示感谢,跟他握手的时候特地转身面对整个会场,他笑容可掬,长时间地握着我的这位老师的手。整个会场气氛显得十分轻松。另一件是希特勒在主席台上手捏着几张人民币,都是面额很小的那种,我敢肯定其中包括一张五毛的纸币。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在梦中我清晰地看到五毛面值的人民币的那种令人印象深刻的紫色。希特勒在台上晃动着手里的人民币,许诺将把手里的恩惠赐予某一个符合他的一个什么鬼标准的幸运者。全场顿然混乱,所有的人都起身站立,朝主席台的希特勒伸出双臂,我不知道是否也在此列已经记不起来。令我意外的是,最后得到了希特勒手中的那几张钞票的是我旁边的女学生。在疯狂的讨取恩惠的祈祷中,她就出乎我的意料。因为她的表现根本不是平日给我那种老实巴交的印象。她比在场的任何人都更加疯狂,居然跑上了主席台,跑向希特勒,在人们的惊呼中从希特勒手中接过钞票。当她走下台,回到座位的时候,我发现她双眼雪亮,充满了狂热和对我的蔑视。坐下来后,她毫不含糊地告诉我:“你别以为你的那些丑恶的行径我不知道!”我十分后悔刚才对她的性骚扰,我不知道是我平常对她的判断完全错误,还是富有煽动性的希特勒的魅力使她一时疯狂,总之,我一时感到更加孤独,因为我的行为使我失去最后一点的依靠。
接下来是一些无聊而冗长的演说和仪式,中途希特勒还将我们全体带到会场外,站在一处山顶向我们炫耀一幢庞大的用他的话来说“具有优良品质的雅利安种族风格”的建筑。建筑是用厚重的水泥柱子仿造古希腊的立柱构建的框架,但是那些立柱全是四四方方的并非圆柱。我还在建筑上某处发现了很不协调的中国式屋顶,但是我不敢指出,因为我觉得我是一个将在广播体操中被鉴别出来的劣等货色,我失去了发言的权利。
开幕式的中途开始松懈了。人们三三两两地离座出去。希特勒继续在讲着什么,但是已没有多少人认真倾听。中国人的懒散场面令人十分熟悉。我也出去了。我上了一趟厕所,在走廊上还遇到了我的妻子。之后我没有回到会场,我去到外面的草坪。这时候我发现站在外面的皆是一些弯腰驼背的老年人,我明白他们跟我一样在试图离开这里,都在逃避即将进行的那个环节。我们结伴走了很远,因为在梦中已经出现了中国式的山村。不过,在逃走的途中我的绝望大过希望,因为我知道我是一个残疾人,我是不能快速走路的,我会被轻而易举地拦截下来。
最后,在我试图进入一家农舍的时候,我的预感被证实。我被挡在了门口。拦下我的不是德国人,很奇怪的是一个年轻的中国人。很瘦,样子跟昨天傍晚我散步的时候路遇的一位多年不见的学生的形象差不多。他将我带回去,中途我是那么顺从。我盘算着怎么摆脱,甚至想跟他解释我是中国国民政府的公民,想用作为一个外国人的理由来摆脱他们德国人的内部事务。梦中的奇妙之处在于,我居然准确地记得纳粹德国的运动会召开之时,中国正处于国民政府的统治之下。但是我被带到一处房间,在盘问的过程中,我得知这个投奔纳粹的年轻的中国人居然是凯迪一个曾经活跃的ID,他的名字在打字的这会儿已经记不起来了,但是在梦中却是十分清楚的。我们是怎么聊到一起的在梦中切换得很快,反正我们一下子就熟悉了。他给我看了他曾经写过的一些文章,不过大多数是发表在小报上的豆腐块文章。而其中很多算不上是什么文章,是一些召集聚会的公告。这些文字也被他珍藏,我感到他是一个热衷于政治运动的人物。我暗自理解了他为什么会投奔纳粹。但是,他还是带我回去了,去到开幕式,当我们走进一个门廊的时候,排队鉴别的事项已经开始。我感到末日就要来临。
但是,梦中的变幻太突然,我猛然发现的自己坐一辆红色的轿车里,这辆车就是这位年轻的中国人的。在迅速变幻的梦中我怎么上了这辆车我不知道,是不是他有意识地给我的我也不清楚,反正我发现自己开着这辆车穿过门廊,看见他正站在柜台前跟几个德国女人交涉,大概是涉及我的问题。在梦境中我没有声息地驾驶着这辆车,对作为一个残疾人还能驾驶感到吃惊,而且很没有把握。我悄悄地绕过他们,前面是一扇门,我开了过去……
梦到这里,闹钟就把我闹醒了。
旧文:极权主义的梦境体验